2020年IPO紧急刹车后，加之疫情影响，蚂蚁集团（下称“蚂蚁”）的国际化之路一度放缓脚步。不过，蚂蚁集团最近在东南亚有了新动作，一方面是宣布了国际化的人事变化，另一方面是国际战略的进一步升级——“移动支付互联”。

自2015年以来，蚂蚁集团加速海外布局，在亚洲打造了9个“本地版支付宝”。不过，在海外移动支付的竞争中，蚂蚁腹背受敌，既有来自中国互联网同行的追击，也面临东南亚本地互联网巨头的挑战。而波云诡谲的地缘政治以及全球的监管风暴，也在影响公司国际化的脚步。

自2015年以来，蚂蚁集团加速海外布局，在亚洲打造了9个“本地版支付宝”

“我们吃过亏，给当地合作机构的建议，即使照抄过去也做不出来。”5月初，蚂蚁新任命的东南亚区域总经理郏航在新加坡Lazada One大厦接受财新采访时说，回顾蚂蚁国际业务发展的历程，每个企业都有基于某个国家国情产生的独特基因和文化，简单地将在一个国家的成功商业模式复制到另一个国家，会面临文化、语言及观念的障碍，“未必奏效”。

郏航于2015年加入蚂蚁集团，常驻新加坡，并在今年4月履新。他近期的主要职责，是监督跨境电商支付平台万里汇（WorldFirst）的全球运营，及领导支付解决方案团队支持集团的全球及区域性电子商务市场。

蚂蚁在东南亚通过投资+技术+经验的方式，与当地伙伴合作推出多个“本地版支付宝”。蚂蚁最新的计划，则是要将移动钱包与其他移动支付方式联结起来，实现移动支付互联。这项被蚂蚁称为“Alipay+”的跨境支付与营销解决方案，一站式接入多种移动钱包及其他移动支付方式，是蚂蚁未来主推的国际化战略。

东南亚创投咨询机构墨腾创投的首席执行官李江玕对财新称，Alipay+把各个国家的支付方案连接在一起，建立一个支付清算流量分发的网络。在这些领域蚂蚁拥有强大的技术运营能力和丰富的经验，但挑战在于如何与各国的合作伙伴及监管机构达成有效的沟通，更重要的是蚂蚁自己的战略和人员选择。

东南亚竞争激烈
自2015年以来，蚂蚁集团通过投资当地合作伙伴、输出技术与经验的方式，在亚洲打造了9个“本地版支付宝”，包括印度Paytm、泰国TrueMoney、菲律宾GCash、韩国KakaoPay、马来西亚Touch’n Go eWallet、巴基斯坦EasyPaisa、印度尼西亚DANA、孟加拉bKash。

蚂蚁的海外布局在2021年初见成效，但面临的竞争十分激烈。“菲律宾支付宝” GCash母公司Mynt在2021年11月晋升为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“独角兽”公司，但其主要竞争对手、腾讯参与投资的移动钱包PayMaya 母公司Voyager Innovations很快迎头赶上，在2022年4月成为“独角兽”。腾讯与韩国网络巨头Naver合作的Naver Pay，同样与蚂蚁投资的KakaoPay形成分庭抗礼之势。

Touch’n Go eWallet在马来西亚市场则被东南亚本土互联网巨头Grab Pay的压制。蚂蚁在越南投资的eMonkey，尚未获得可观的市场份额。印尼市场群雄割据，蚂蚁投资的DANA受到Grab投资的印尼移动支付公司OVO，印尼本土互联网巨头GoTo以及冬海集团的前后夹击。

“印尼是东南亚的明星市场，竞争最为激烈。”郏航指出，互联网行业是基于技术的、效能的提升，需要边际效益逐渐增长的行业。印尼拥有3亿人口，所有大的机构、包括投资机构，在进入东南亚市场时都会考虑这一因素，选择进军印尼。
“无论是钱包业务、电商业务，还是出行业务，每个赛道上都有几个巨头在血腥竞争，‘烧钱’非常厉害。”作为从业者，郏航看到“烧钱”背后是在培育市场，是在迅速改变消费者的意识，“十年后站在印尼市场的也许不是今天这些公司，但那个公司一定会深深享受前面这些前辈们‘烧钱’带来的红利。”

2021年11月，“印度版支付宝”Paytm上市，创下了印度商业史上最大IPO纪录，但上市后股价大跌。李江玕认为主要原因是，印度原本的竞争格局已很激烈，尤其是印度统一支付接口UPI上线之后，很多自己拥有场景的平台都开始做支付业务了，导致激烈进一步加剧。

UPI是由印度国家支付公司（NPCI）于2016年推出的智能手机应用程序，将不同银行帐户整合到一个移动应用程序中，用户转帐无需在移动钱包中预存金额，由印度央行监管帐户之间资金往来，无需每次交易时提供银行信息或其他敏感信息。UPI降低了市场参与门槛，导致印度移动支付竞争格局更为激烈。

金融科技公司博宝（Boku Inc.）和数字技术分析公司Juniper Research联合发布的《2021年移动钱包报告》显示，UPI已迅速成为印度最大的移动支付方式，2021年3月交易量超过27亿。除UPI带来的冲击外，Paytm在印度市场面对腾讯参与投资的印度移动支付公司PhonePe、国际互联网公司Google Pay、Amazon Pay等一众虎视眈眈的竞争者。

面对众多竞争对手，郏航自信地表示，蚂蚁的护城河就是技术，像每年双11大促这种时刻，中国的交易峰值足以给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交易系统带来挑战。

出海思路转变
但要真正走出去，仅靠国内业务的思维，将“打法”照搬到海外注定行不通，这也是许多中资互联网企业出海时遇到的通病。蚂蚁在早期也遇到过这一瓶颈。

郏航称，在蚂蚁出海发展的早期，即通过支付宝等对接全球商家和中国出境游客阶段，国际业务发展的空间和赛道受制于中国一侧的消费能力和体量，意味着国内市场总量有限的情况下，公司会与竞争对手展开零和博弈，如何突破这种局面，从依赖于中国的跨境业务转向真正对外的国际业务，成为了蚂蚁集团出海战略升级的动力。

“如果中国企业在东南亚都不能验证业务发展策略的成功，别的地方不用去了。”郏航表示，新加坡成为中国企业出海的桥头堡，企业可以从新加坡开始，发散性地向各个国家拓展业务。即使蚂蚁的业务已发展到欧洲、美国和东南亚，但这些地方的团队规模及业务厚度仍远不及新加坡。

2015年底，郏航到东南亚出差时，很多人不相信移动支付，认为无法保证安全性，智能手机的普及率也不高，“对当时大部分东南亚人来说，智能手机很贵，信号蜂窝基站覆盖不够，许多人需要离开家到商场，才能有手机信号。”

时过境迁，《2021年移动钱包报告》显示，东南亚已成为全球移动钱包增长最快的地区。印度尼西亚、马来西亚、菲律宾、新加坡、泰国和越南的移动钱包用户将从2020年的约1.3亿增长至2025年的约4.2亿。

“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判断，”郏航指出，像支付宝这类移动支付模式，更多的是解决支付的痛点，主要替代的是现金支付，短期内对银行卡的替代效果并不明显。发展中国家的银行卡支付体系不发达，痛点更明显，为移动钱包提供了丰富的土壤。所以尽管东南亚国家的基础设施、国民富裕程度、受教育程度相对落后，但拥抱移动支付的速度远超过发达国家。

郏航认为，在互联网领域，“吃独食”可能会在短期内获得很高的收益，但只有保持开放的状态，有一群同行者，才能走得更远。移动支付除在中国市场已成为主流外，在其他国家依然处于初级发展阶段。在这个阶段，急于和别人竞争，是不明智的。

移动支付互联
经过数年的发展，东南亚的“本地版支付宝”们，正发展成为当地头部的移动支付公司，也逐渐显现建设跨境支付能力的需求。此外，蚂蚁自身面临的问题是，支付宝不能作为合作伙伴的“竞争对手”去发展本地业务。因此，蚂蚁再次在国际业务中转变策略，“往后退”的同时，推动移动支付互联Alipay+。

“我们的角色在往后退”。郏航说，东南亚这些本地移动钱包尚处成长早期，跨境场景和海外商户拓展不是他们发展的重点。另一方面，蚂蚁集团从支付宝全球付开始，已建立起跨境资金转结流动和商户覆盖的基础能力建设，这些基础能力建设可为“本地版支付宝”所用。

蚂蚁提供的资料显示，Alipay+目前已接入包括韩国Kakaopay、Naver Pay，香港AlipayHK，泰国TrueMoney等十多个移动钱包，覆盖超10亿的亚洲消费者，并为包括苹果、谷歌等线上国际和区域品牌接入移动支付方式，覆盖的商户包括亚洲和欧洲为主的超100万个线下商家，主要集中在餐饮、旅游、酒店接待、零售等行业。

举例来说，使用Kakaopay的韩国游客前往新加坡旅游时，可在已接入Alipay+的酒店、餐厅等商家直接使用Kakaopay支付，也可在苹果应用商店等已接入Alipay+的线上商家平台完成移动支付。同时，已接入Alipay+的线上、线下商家可通过移动钱包向游客发送促销信息、优惠券等营销内容。

“营销和支付叠加才能体现完整的用户价值。”郏航对财新称，银行卡解决最后一公里的支付问题，但无法影响你去哪个地方消费，而移动钱包的独特魅力在于集成了大量的非支付功能。移动钱包可以解决客户的全程痛点，“客户想看电影，就帮助客户解决找电影院、找电影的问题”。

在构建跨境支付和收单能力的过程中，郏航发现，本地绝大部分商户和收单机构，对数字化的认识还限于支付的概念，很难叠加到营销上。为推动商家端的数字化升级，蚂蚁于今年4月入股东南亚移动支付公司2C2P。2C2P总部位于新加坡，连接了泰国、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区250余种支付方式，此前与蚂蚁已建立起长期合作关系。这也是自2020年底以来，蚂蚁集团的首批海外投资之一。

“当到了Alipay+的阶段，蚂蚁前期建立的各类当地合作伙伴关系都连接了起来。”郏航认为，在打造“本地版支付宝”阶段，蚂蚁是业务的助力者，绝非控制者，“在合资公司持有的份额不超过50%”，但在Alipay+阶段，蚂蚁则是个联结者。

防水图略表敬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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